太平天国天京事变前夕。
陈玉成“觉醒”了,不过他的处境并不妙,江南江北大营稳若磐石,曾国藩的湘江异军突起,林凤祥、李开芳的北伐军岌岌可危,天国的体制又束缚了太平军的发展,为了不被十年后凌迟处死,他该何去何从?
惊人大戏即将上演。
秋风秋雨愁煞人。
蕲州州城州府衙门后院。
“啪”
一面菱花玻璃镜掉落地上,镜面当场裂成几片。
“我竟然是一个女人!”
一个面容姣好但身形健壮的少年呆坐在床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显然,镜子里的人物让他惊呆了,那是一个眉毛细弯,眼睛柔美,肤色白皙,面若鹅蛋的美女!
“嘎吱”
房门打开了,一个相貌与他有些相似的少年走了进来。
呆坐在床上的少年见到此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的讯息。
“陈安成,十五岁,太平天国殿右三十检点陈玉成亲卫卒长、族弟,作战极为勇敢,擅使刀盾,能拉动一石力强弓”
陈安成虽然样貌与他相似,但脸上还是菱角分明的,男儿气概一览无余,但他见到床上少年时还是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见过检点大人”
不等那人回话,他就见到了跌落在地上的破镜,那是一面从富贵人家那里得来的西洋镜子,床上少年视为珍宝,时常把玩不已,没想到今日却跌破在地上。
他赶紧拾起破镜,还以为那人是因为镜子破了生气呢,赶紧说道:“丕娘,不打紧,我再给你寻一个就是了”
原来此人就是陈玉成,也就是以前的陈丕成,他的气质显然有些类似五代时的李存勖,上了战场骁勇无匹,回到后方则是顾影自怜。
由于他姣好的面容,在族人里有“丕娘”的小名或者外号,当然了,也就是亲族之人胆敢这么称呼他,寻常部属自然是不敢的。
陈玉成正欲发火,想想还是算了。
“给我”
陈安成赶紧将破镜奉上。
陈玉成揽过破镜,再次观望里面的面容,半响没有说话,最后长叹一声。
“大好头颅,谁来斫之?”
陈安成却是读过几年书的,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便调笑道:“丕娘,你是我军头几号的骁勇人物,还有李亚子、李定国的诨号,弓马娴熟,精擅火器,对付清妖可以以一当十,何人胆敢取你头颅?”
此时的陈玉成显然不是以前的陈玉成,一听陈安成此话,他不禁想到了后来陈玉成被凌迟处死的景象,不禁叹道:“何止头颅,连这周身皮肉也落得干干净净”
陈安成虽然才十五岁,但能够担任陈玉成的亲卫卒长,显然也是有两下子的,何况他还管着军内亲卫旅的圣库,不仅仅是厮杀汉那么简单。
眼见得丕娘性情大变,以往他虽然也有些顾影自怜,但依旧以营伍为重,从不作那些皓首穷经书生之叹,今日倒是怎地?
难道是受伤昏迷之后让其性情发生了变化,抑或是遇到了湘军这支前所未有的劲敌导致了沮丧之情?
便道:“丕娘,你这是作甚,我天国虽然略有小搓,但军势尚盛,眼下你大好了,正好重振军马,好好操练,再与那湘妖决一死战就是了,何苦在这里长吁短叹?”
正说着,房门又是一阵嘎吱,然后又有几个人进来了。
陈玉成心念百转,立时就明白进来的这几人是谁。
只见一人约莫三十多岁,身形样貌普通,但身材尚属健硕,他的叔父陈得才,他麾下的师帅(辖两千多人)之一。
一人也是一个少年,年纪与他相仿,十七八岁模样,五大三粗,面目却是一样清秀,他的另外一个族弟陈聚成,也是他直辖的亲卫旅的旅帅(辖五百多人)。
一人年纪比他略大一些,身形高大,十分健硕,典型广西人样貌,眼眶深陷,虽然年轻,却留着一小撮稀稀拉拉的胡须。
刘昌林,陈玉成部最勇猛的师帅,原天地会人物,武艺高强,气力极大,不禁擅长刀盾、长枪,竟然能一个人使得动清妖需要几个人才能使动的抬枪。
他与陈玉成以前都是罗大纲的护卫,陈玉成担任旅帅后便将其要了过去,两人都是从广西在很小的年纪一路杀到江南的,关系匪浅,名为部属,实际上情同亲兄弟。
他也是除了陈氏族人之外唯一敢当面称呼他为“丕娘”的人物。
刘昌林虽然勇猛,但智谋显然不如陈玉成,对于陈玉成他还是由衷地佩服的。
太平天国的军制大半都是由杨秀清所创,杨秀清一个烧炭工出身,哪里懂得那许多规制,行军打仗的法子全部是从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到了现在,与清妖相比,他们在战略战术上可谓是相差无几。
无非是侧翼、埋伏、预备军之类,与清军相比,一直流窜作战的他们倒是在攻城、守城方面摸索出来了许多经验教训,穴攻之法就是在他们手里大行其道的,至于守城之法更是冷兵器、火器相杂时代的登峰造极。
对于这一些,杨秀清弄出了一整套东西,绝大多数太平军将领都是依葫芦画瓢,想要出类拔萃并不容易,但真正有能力的人还是掩藏不住的。
由于一直在流窜作战,攻城略地也不是以杀伤有生力量作为主要目标,而是以搜刮粮食财物补给自己为主要目标,若是没有湘军的横空出世,若是他们能够真正将江南营造成牢不可破的后方基地,中国的历史大有可能改写。
这样的作战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全了太平军,也为他们顺利拿下南京城奠定了基础,但也让清军一直没有真正削弱,军队也没有得到真正的锻炼,也在一定程度上拘泥了将领的能力。
陈玉成同样也是如此,他虽然还有些小聪明,但作战方式还是逃脱不了杨秀清的作战操典范畴。
饶是如此,能够依托杨秀清的作战操典屡立大功者也不简单,若不是陈玉成,他刘昌林至今还是罗大纲麾下一个小小的卒长,故此,给他对于陈玉成还是十分感激的。
这些人,再加上陈玉成昏迷期间主持军务的梁成富,都是陈玉成平时极为倚重的人物。
当然了,陈玉成虽然是指挥好几个师的检点,但也不是毫无掣肘。
时下,除了天京东王、北王、天王、翼王直属兵力,外地所有军力几乎都是受东王杨秀清节制,杨秀清能力自然是有的,否则光靠着以“天父”的名义装神弄鬼是得不到广大将士的拥戴的。
不过杨秀清也有一个毛病,这个毛病与百年后某人极为相似,他习惯在天京遥控各地战役,各地若是有大的方略调整,往往需要飞奔到天京向其禀告,以眼下的通讯能力,自然是事倍功半。
除了这一点,他还向军以上的军队大量派遣监军,监军的职位与军帅相同,检点领军时又可以凌驾于检点之上,这同样是造成太平军后期攻占不利的原因之一。
时下在陈玉成部担任监军的就是杨秀清的族侄杨震,同样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能力自然是有的,但依仗着杨秀清的势力飞扬跋扈显然也是不会少的。
如果遇到的是曾天养、罗大纲这样太平军名宿,杨震或许会礼让三分,但对于一个年级比他还小的检点他显然不会客气,由于太平军的考功、圣库都捏在他手里,陈玉成也只能忍着。
不过,此时的太平军对于军纪、官纪的要求极严,对于军队、地方的管理大致还是按照制定好的规矩来的,杨震虽然跋扈也不敢乱来,毕竟杨秀清头上还有个天王呢。
甫一见到这几位,陈玉成本来有些忐忑的心境顿时好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何?”
此话一出,陈得才、陈聚成、刘昌林三人都是面色一变。
他们显然知道陈玉成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