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初春依旧寒冷,但“坊间人”的这间小屋子里却仿佛蒸腾着一股热气,这热度慢慢从心头涌出,流入四肢百骸。
老翁知道进了这屋子里会有一番试探,但聂忱和那位姑娘却没有与他多做周旋,径直讲述了这桩案子,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那部分。
严参死后,他能做的事不多,他没有严参的本事,不可能将整个案子查清楚,但他可以坚持不懈地找一个人,那也是严参留给他唯一清晰的线索。
于是他背着货箱跋山涉水,一边卖货一边北上,在各处村庄中周旋,也给卫所送过杂货,还曾遇到过鞑靼人,丢了货箱,侥幸逃过一劫,但他没想过要放弃。
做揭榜人的时候,他就想过,似他们这样渺小的存在,到底能做些什么?连身手好的公门中人都做不到的事,抓不到的凶徒,他们前去追查岂非自不量力?但见到那些凶徒的作为,看到那些可怜的苦主,胸口就会有热血沸腾,他们总归比寻常的民众要厉害些,有些人在看着弱小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很“强大”,虽然他们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就连严参都陷进去的案子,岂是他能插手的?他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处,可他就是不能停下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这些都是徒劳的,但能换来他自己的心安。
他生怕惊动那些人,开始不与任何揭榜人走动,也不再揭榜查案,就似一个跑单帮的货郎,每天做着能糊口的小买卖,就这样日复一日,终于让他再次找到了那人,然后他就一直紧咬着不放,想要弄清楚那些人到底在做什么。
老翁道:“那是前年冬天,北疆特别的冷,冻死了不少人,朝廷虽派人抚恤,但灾民委实太多了,灾民为了求条活路南下,永平府往北都乱成一团,我留了下来,以我多年行走坊间的经验,越是乱的时候越容易探听到那些人的动向。”
于是别人向南,他一路向北,追着商贾管事的脚步。
老翁接着说:“终于让我在广宁附近找到了那些人,他们从广宁带着米粮北上,路途中遇到了大雪,车队不得不停下来,而我也就只能在不远处盯着,我带的衣物本就不多,躲在冰天雪地中,就快要被冻僵了。
我正准备活动身体,就看到有人走了过来,于是我急忙收敛气息,不敢发出半点动静,来的人就是当年严参追查的商队管事,我听到商队管事与身边人说话,才知道他们这次损失也不小,运送米粮的伙计冻死了两个,冻伤不在少数。”
老翁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顾明珠目光落在老翁的小拇指上,老翁双手的小拇指都不在了,也许就是那次冻掉的。
老翁接着道:“一个人就跟那商队管事说:要不然去把旁边的卫所攻下来,等熬过这一阵子,还假扮成鞑靼人离开,总不能看着兄弟们这样等死。
那商队管事不肯答应他说:大周卫所一旦被袭,就要烧起狼烟,周围卫所都会前来救助,朝廷知晓了这件事更不会善罢甘休,恐要对北疆用兵,到时候我们不但会损失更多人手,还会暴露行迹,那会坏了主上的大事。
那人就说:这样躲躲藏藏,我们何时才能拿回金州卫所?当年那样安排也不知对不对,那时你已是金州卫所镇抚,如果不是假死藏匿,也许现在您已经是辽东总兵,家中大爷那般聪颖却被您送去别人家安置,二爷更是……要在旁人屋檐下……做个下人,你们父子几乎见不到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连一个小小的通判也敢来对付您,看着您这样受委屈,兄弟们心中不舒坦,更何况大爷现在也今非往昔……
那人的话刚说到这里,船管事就呵斥他闭嘴,还说如果坏了主上的大计,别怪他不顾情份。”
顾明珠听到这里,脑海里仿佛有电光石火一闪而过,聂忱更是难掩激动,如果老翁没有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们还会以为严参追查的那个商队管事不过是个小角色。
老翁看向聂忱和那带着幂篱的姑娘:“他们说的许多话都是模模糊糊的,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也觉得事关重大,我清楚地记住了金州卫镇抚,这应该算是最大的收获。那次脱身之后,我接着打听那些人消息,年前时发现那管事来到了京城。”
老翁说完这些迟疑着开口:“这线索你们可有用吗?”他期待却又忐忑,既希望自己能够帮上忙,却又怕一切落空。
“有用,”顾明珠站起身,她向老翁行礼,“您这消息会救许多人。”
老翁神情略有些激动:“真的?”
顾明珠颔首。
老翁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不过他立即道:“不是我,是严参,如果真的可以查明……定要算在严参身上。”
老翁眉眼舒展,好像卸下一个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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