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便骑在了他鱼景尧头上,可谓拉屎撒尿,无法无天。
鱼景尧那个恨啊,如滔滔江水,如绵绵群山,如午门外等待入城的官员,如刑场前浑身战栗的连坐——总之吧,在薛崇瑞走马上任那短短半个月时间里,鱼景尧不止一次于睡梦中惊醒,欲拔剑直抵节度使府邸。
但为什么说只是那短短半个月呢?因为半个月之后,鱼景尧便迎来了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转折,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二月十九,那一夜月黑风高。
那天夜里鱼景尧屏退下人,独自一人于书房痛饮,日前他曾带领奴仆家将于城北二十里处的山中狩猎。
时下初春已至,春寒料峭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鱼景尧认为当活动活动筋骨,顺便也能指导指导信儿那糟糕的骑术,以及考察考察酥儿的骑射是否又有所精进。
这本该是一次皆大欢喜的家庭狩猎,自打妻子裴氏染病亡故,鱼景尧已有许久未如此肆意纵马、弯弓搭箭,畅快的心情如胯下神骏踏土扬尘一般,在林间久久激荡,阴霾顿扫,豪情冲宵。
人到中年哪还有什么鲜衣怒马、酒色财气,除了难释权柄,能与家人如此这般,鱼景尧其实也很满足了。
但万千挫折就来自人们自认人间最得意之时,鱼家的狩猎队伍都还未行进深山,便有使者自濮州城方向纵马赶至,到了近前鱼景尧一看,竟是那龌龊小人薛崇瑞的手下。
“薛大人有令,濮州地界人杰地灵,万物繁衍,生生不息乃受天子天父恩泽庇护所至,天子皇恩似海,上传天听下延百州;天父仁义,更不忍生灵涂炭,薛大人感其怜悯众生之苦,故即日起,三州地界禁止一切狩猎之行。鱼大人,薛都护念在同州做官的情面上,特遣本官前来劝诫,若辜负了天子天父一片仁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请回吧。”
天父一词若是放在陈遥生活的年代,那怎么想也当是背负十字架缓缓升天那位,但在此间,指代的则是田公公田令孜,到底是天子的干爹,自然便是天父了。
薛崇瑞这番传令意图很明显,天下有灵众生都乃皇家之物,天子恩不恩泽无所谓,天父恩泽倒是真的,所以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东西都应是田公公之物,你区区一濮州刺史,也敢妄自拾拿?
见这薛崇瑞舔屁股从宫中舔到这濮州城了还不停歇,鱼景尧当时便气得七窍生烟,若非手下阻拦,他当即便要带着一众家将杀进天平军大本营,将这狗奴才碎尸万段。
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薛崇瑞破坏殆尽,回到鱼府鱼景尧始终没什么好脸色,待到夜幕降临更是独自一人窝在书房生闷气。
然愤怒归愤怒,薛崇瑞到底手握兵权坐阵一方,还是田令孜的心腹红人,自己不过区区一濮州刺史,又能如何。
酒入愁肠,鱼景尧满腔的愤恨随着柔和月光慢慢转为叹息,宦官当道,忠良积骨,这大唐盛世已褪,自己又能如何?
酒过三巡,门外突地传来阵阵匆匆脚步声,似是穿过庭院直冲书房而来,鱼景尧正值气头自艾自怜,闻声不禁勃然大怒,正欲发作,却听得见门外传来贴身家将的轻声呵斥。
“你这厮,何事如此冒失,不知大人正在气头上么?!”
“禀大、大人,大、大事不好!”
“休得慌张!你且慢慢说来。”
“薛、薛大人——在、在外求见!”
此话一出,未及门外家将再有言语,鱼景尧已是愤然起身,将房门一把掀开,直身往那院中一站,怒言问道。
“这厮此时前来意欲何为?!他是一人求见还是带兵而至?!你且速速说来!”
这鱼家上下都知自家老爷的秉性,当下见鱼景尧怒发冲冠动了真火,来报的仆人当即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首低眉,诺诺回道。
“回、回老爷话,那薛大——薛崇瑞,乃是一人孤身而来,小人看得真切,并无官兵跟随,也无、无家将侍卫,老、老爷……”
鱼景尧闻言眉头大蹙,虽说自己现下手无兵权纯属花架子,鱼家在朝中也形单影只无甚靠山,但到底保持中立数年,更未开罪过那田公公,若只是因为进山狩猎便要遭满门清算,那这堂堂刺史官衔岂非成了儿戏?
其实方才他也已是从下人口中听出了些许端倪,若那薛崇瑞是奔着寻隙问罪而来,下人绝不会以求见一词来报;但不带官兵守军倒还好说,连贴身家将与侍卫都未一并随行……这倒有些古怪了。
“孤身一人?”鱼景尧此时怒气已敛,心态须臾更是复归平静,他以手捻须,自院中来回数步,方又问道,“他此时人在何处?”
“回、回大人问,薛大人当下正在前堂等候。”
来人既然是薛崇瑞,那府中下人自是不敢怠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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