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寒川

五月初十，天朗气清。

雍朝有名的襄王府，老王妃过六十岁寿辰。

王府中门大开，广迎八方来客。

大门口，往里抬寿礼的人，都排出了两里多长，更别提这各府的马车，轿子。

这襄王府，虽并无实权，可自打老襄王夫妇起，王府就爱办茶会，花会。

名义上是远离政事，可实际上确是前朝的延伸，是后宅妇女，打听官场风向的最佳地。

大将军府的顾老夫人，带着两个孙女也来了。

顾老夫人原是姜姓媳妇，后改嫁到顾家，大孙女是已故长子姜怀所出，二孙女是次子顾远之女。

今日顾家来了两辆马车，顾老夫人带着二孙女顾明意，坐在第一辆马车上；大姑娘姜明月，自己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这顾老夫人马车刚停稳，就有婆子过来打帘子。顾老夫由二孙女和身边的嬷嬷搀扶着，下了车。

今日来贺寿的宾客，都安排在花厅就坐。花厅正中挂了一个帘子，将男客和女客隔开。

花厅很大，外面还搭了戏台，请了百戏。上了年纪的都在听戏，或者相熟的彼此寒暄着；年轻的姑娘们，有的看百戏，有的在水榭旁，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说有笑。

大姑娘姜明月，不是第一次来襄王府。即便这样，也不得不心里赞叹，这王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就光这内院的天棚，就不是一般世家搭的起的。

二姑娘顾明意是庶出，可由于有顾老夫人捧着，又有人顾及大将军的脸面，所以在众多名媛中，颇有人缘。

明月，虽是嫡出，闺阁中却没有往来密切的。

她见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也不去凑热闹，只身走到花墙边赏花。

如今这贵女聚在一堂，竟无人与她搭话，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前世哑了许多年，本就不善与人交际，如此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礼部崔侍郎的二女儿崔敏，素来与顾明意交好，她悄悄跟顾明珠嘀咕，“你祖母，怎么把你那个便宜姐姐带来了？”

顾明意无奈一笑，“有什么办法呢，就算是‘便宜姐姐’，也是姐姐不是。”

崔敏大声道：“也就是你能咽的下这口气，也不是你亲姐姐，还占着你将军府长女的位置。”

顾明意叹了一口气，抚弄着腰间香囊，道：“我有什么办法呢，姐姐性情暴烈，我是不敢招惹她的。”说完，还用帕子抹了两下眼睛。

崔敏接着问，“听闻你父亲的要娶新的夫人，是襄王妃的义女，今日没跟你们一块来吗？”

“没有。”说到新夫人，顾明意眼神有些闪躲。

**

明月坐在水榭边，低头喂鱼。

丫鬟采薇却气呼呼的走了过来。

“谁惹你生气了，嘴巴噘得那么高？”

“二姑娘又在跟那帮人，说您的坏话了。”采薇气呼呼的揪着花叶。

“我当什么事呢，谁人背后不说人。”明月自顾自的往水池里撒着鱼食。

“她们说的也太难听了，姑娘本就是嫡长女，什么叫占了她长女的位置？”

明月微微一笑，一边用帕子擦着手，一边说，“好了，别气了！谁人背后不说人，大不了我们也说她们。”

明月招手，采薇把耳朵伸了过去。

明月看着顾明珠身边围拢那些人，道：“你猜猜，那个崔敏将来会嫁个什么人家？”

“那人，捧高踩低，墙头草似的人，肯定嫁个鳏夫。”采薇最是讨厌崔敏，巴不得她嫁个癞头蛤蟆。

“我觉得她呀，心思歹毒，就算嫁个好人家，也会被休回来。”明月审视着崔敏，前世嫁去了侯门，也未得善果。

采薇又问：“那个穿粉色衣服的，冯大人的女儿呢？”

“我猜，她应该会嫁个纨绔子弟，不务正业，姬妾成群，最后郁郁而终。”丈夫英俊又如何，还不是烟花柳巷的常客。

“那二姑娘呢？”采薇来了兴致，竟想问个全。

明月抬眼看了眼顾明意，冷冷的道：“我猜她呀，想顶替了别人的婚事，她以为自己是赢家，不过是断魂台上的小丑罢了。不过，今生，她是没这个机会了！”

崔敏朝明月方向瞥了一眼，正好看见明月主仆，正在咬耳朵。

崔敏啐了一口，“呸，你看她那德行，竟跟个丫鬟交头接耳。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你何不让你这草包姐姐，现了原形？”

“这不太好吧……”顾明意面上有些犹豫。

“怕什么，她从那乡野的跑腿窝棚住了一年，还能成精不成？要不然我们……”

崔敏说完一笑，朝自己的丫鬟招招手。

虽说都是名门贵女，可若是比起心思阴暗来，却得让市井女子也望尘莫及。

采薇那里，听了明月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姑娘，您别说，听您说完，我觉得一点也不气了。”

“这就对了，先学不生气，后学气死人。”

主仆两个嘀咕完，就沿着水榭往前走。

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回廊处。

只听回廊里，有人边走边聊。

“晴姐，你那彦山表哥快回来了吧？”

“嗯，听爹爹说，今年岁尾可能就回来了。”

“你等了他这么多年，这次回来，恐怕好事将近了吧？”

“我，我也不知道，我听长辈安排。”

“哎呀，晴姐，都十八岁了，还不好意思呢？我家囡囡都三岁了。你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

“唉，我说，你怎么脸红了呀？”

……

明月一抬头，正好看见两人。一人身量高挑，着紫色抹胸，月白色百褶裙，容貌甚美；一人梳着妇人头，穿浅粉色暗花窄袖交颈，下穿淡黄色绣花马面裙，身材略有些丰腴。

明月心里诧异，没想到在此碰见她们。

身材微胖的是翰林院，郑翰林的长女，郑雪秋；那着月白裙子的，就是前世康王妃。

想必她们说的彦山，便是薛彦山了。只可惜，若是按着前世发展，齐晴儿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她最后嫁给了康王，薛彦山做了尹齐胜的上门女婿。

前世看到的康王妃，表情冷漠肃穆，是个冷美人。或许高嫁康王，也没有外人以为的风光吧。

想到康王，明月心内一痛。

那个伪君子，若是有机会，定要报了前世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