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飞因疾病缠身,视力逐渐失去,一次意外的发现,和母亲的关系也日益变差;他的心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放弃治疗,甚至放弃生命,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人,从那一刻,许多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善良被弃置,罪恶一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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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展飞,你老实交代;你参与了多少?你是不是参与了绑架?你侵害受害人的全部细节都给我交代清楚”啪地一声,叶展飞感受到眼前的亮光十分刺眼,过了一会他隐约看到面前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威严如天神审判。
“警察同志,您和我说说,徐小兰是怎么说的?”叶展飞语气微弱,满脸病态,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怎么说的?她说你完全不知情!……”另外一个显得年轻一些的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小栋,不该你说的不要乱说”小栋被旁边的人喝止。“叶展飞,我和你说,无论你说还是不说,我也都有充分的证据宣判你。”
“警察同志,我不是不交代,实在是没有力气,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透析了,胰岛素也没有用,再这么下去我随时就会死掉,我死掉以后,你们要的正义就要不到了;我可以交代,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给我安排一次透析,然后我要回家一趟;就一天的时间,我一个瞎子,又病成这样子,肯定跑不了。”
“透析可以安排,至于回家一趟就是妄想,你不知道你自己犯得什么罪?!”
“好,那就等我透析完就跟警察同志交代”
躺在透析的床上,叶展飞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夏日离了群的鸟儿来到我的窗前歌唱,继而飞走;秋天的黄叶无歌可唱,随一声叹息飘零坠落在那儿。
——泰戈尔
叶展飞坐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夏天已经接近尾声,只是酷热迟迟不肯散去;对于一个瞎子,能感知到的四季变化,除了温度,还有就是蝉鸣鸟叫。院子里面那棵梧桐树这个时候应该是绿叶覆盖,光影绰绰;歇息在期间的两只鸟儿这个夏天每日都来;可是,再过一两个月,等秋意转凉,等绿叶变黄,这两只鸟儿也将离开罢;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能够感知到房间里面,有个瞎子看向它们的灼灼目光。
门口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母亲徐小兰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门口;“飞飞,该打胰岛素了。”徐小兰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些年来,叶展飞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徐小兰也变得谨小慎微;树上的鸟叫声可能是被这人的声音惊动了,扑腾一下子飞走了;叶展飞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从自己胸中腾起,他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哀叹了一声:罢了!他缓缓地把衣服拉起,露出肚皮;徐小兰仿佛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去,熟练而快速地把胰岛素注射进入。她看了看儿子毫无表情的脸,这些年来,她已经没有见过儿子笑过了。
“对不起,飞飞,刚刚妈妈忘记敲门了;哎,妈妈年纪大了,妈妈下次一定记得”
叶展飞吞了口口水,仿佛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有说;他转过头去闭上双眼,屋子里面一片死一样的沉寂。过了一会,徐小兰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面走出去,伴着一声长长的极其轻微的叹息。
“飞飞,饭!”过了一会,徐小兰又端着饭菜进到屋来。
打完胰岛素、吃饭,每天重复这些;这些年叶展飞不知道打翻了多少碗饭,以至于徐小兰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她把饭放在桌子上就躲在一旁,她无法知道等待她的是盛怒还是沉默;庆幸的是今天叶展飞只是平静地摸索着端起饭碗。
这日母子相安无事。
周五是透析的日子,从村里到县城需要从镇上转一次车;徐小兰一大早就起床忙里忙外,她忙活完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叶展飞叫醒;叶展飞胡乱地穿上衣服然后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打胰岛素,吃早餐;然后徐小兰用轮椅推着他出门去。
从他家的小院到大马路上需要经过一个长长的坡,徐小兰后面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费力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从前面看,除了看到她大大包,她瘦小的个子完全被叶展飞肥胖的身躯遮住了。轮椅摇摇晃晃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往后溜去;叶展飞慵懒地坐在轮椅上,徐小兰此刻就像是旧社会营养欠佳还得努力干活的长工。
“徐老师,对不起,今早我睡过头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后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他接过徐小兰手中的轮椅,徐小兰顿时松了一口气。
“松文,辛苦你了”。徐小兰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
“徐老师不要客气,正好锻炼锻炼身体;展飞,你看,我是不是强壮了许多。”
空气仿佛突然凝滞,叶松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展飞,你看我这笨嘴巴;我从小就笨,不会说话,不会读书;不像展飞,成绩好,还会说话”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我呀,既不善行,也不善言,不过废物一个”叶展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叶松文似懂非懂,正准备说些什么;徐小兰马上用眼神制止了他。
三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夏末早晨的凉风吹过皮肤,沁人心脾;不远处绿色山峦连绵起伏,山顶上的金色阳光一点一点地往下洒;叶展飞从四年前开始透析,每周两次;这条坡道也走了一百多次;无论风霜雨雪,徐小兰都不曾懈怠;而叶松文和叶建军父子也一次都没落下,他们每次都用他们家那辆破旧的面包车把他们母子两送到镇上,然后再从镇上转车去县里。
母子二人大清早出发,然后辗转来到县城人民医院已经是9点多了;好在时间透析的时间已经约好,徐小兰轻车熟路地推着叶展飞到了透析室;“医生,您好,叶展飞”徐小兰用恭谨的语气和门口的护士说着,然后把卡片交给她;“3号,过去吧”护士头也没有抬。
里面的好几台仪器在运作着,管道里面是鲜红的血;这些仪器把人体的血抽出来然后经过净化再把血输回到人的人体内;每个人的血颜色深浅不一样;只见一个护士站在一台仪器旁边,看到徐小兰母子俩,招了招手;“李医生,您好,又来打扰您了”;徐小兰一贯用医生称呼护士,在她的心目中医生的地位比护士高,如果她这个称呼,护士一定很高兴。
“叶展飞,你也注意一下个人卫生,你看头发上都该有一斤油了;如果置管感染了怎么办?”李护士的语气中有些嫌弃。
叶展飞没有答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士,这个身材微胖的护士,从四年前的青涩到今天的老练;叶展飞觉得时间真的是一把毒药,不仅让一个人的外表衰老,也让一个人失去可爱纯真。
“是,是,李医生,我们一定注意”。徐小兰在一旁赶紧接过话;像是被叫去学校的家长,看着对老师的批评默不作声的孩子,心中无可奈何,然后只能自己把身段放得低低的,低到尘埃里面去。
“来,躺倒这里”李护士也许已经习惯了用命令的口吻对待着这些病人。
这么多年,李护士不仅语气硬了,技术也随着增长了;对于一个护士,只要技术好,即使是语气生硬一点也是可以接受的。
“家属,你过去找一下苏医生”
“好的。”
徐小兰走到一个角落,只见苏医生埋头敲着电脑;“苏医生,叶展飞来了”
“哦,好的,把这几张纸签了吧;我把下次的费用也开了,等会你去交一个费用”苏医生一边说着,一边递给徐小兰几张纸和一支笔,口吻里面没有一丝表情。
徐小兰弯着腰一笔一划地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刚刚落下,苏医生就递给她一盒印泥,“去,让叶展飞该盖上手指印”。
“好的,谢谢苏医生”。苏医生没有再搭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脑敲打着键盘。
半个小时后,透析开始了;整个过程大概需要六个小时;叶展飞躺在病床上,听着机器里面运转的声音,以前他还能看清管道里面血的颜色,如今他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像了;来到这里的人都要靠这些仪器维持着他们的生命。
透析完毕已经是下午4点了,徐小兰推着叶展飞在医院绕来绕去;叶展飞许是累了,头往后仰着,闭着双眼。
“叶医生,您好。”徐小兰的声音把叶展飞惊醒,叶展飞腾地睁开双眼坐直,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谁叫你带我来眼科的,谁叫你带我来的”,叶展飞歇斯底里地喊道。
“飞飞,飞飞,我们再看看眼睛,兴许还有救”徐小兰变得慌乱起来,她用请求的口吻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
“叶展飞,冷静;我们慢慢说,不着急”叶医生见这阵仗,只得开言抚慰。
“冷静,我一直很冷静;叶医生已经说了,我的眼睛即使做了手术,视力也好不了了,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叶展飞用尽全身力量的吼叫着;“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知道吗?我说了说了无数次不看眼睛,不看眼睛,我就是瞎子,就是个废人了”
诊室里面的吼叫声一直传到外面的大厅,保安闻声过来,看是什么情况。
“阿姨,这么大的人了,强求也没有办法;先带他出去冷静冷静吧,如果他自己愿意看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叶医生好言劝道。
“嗯嗯”,徐小兰有些手足无措,她默默地把叶展飞推出诊室;来到大厅里面,四周是振聋发聩的沉默和刀光剑影般的目光,她就像是动物园里面的猴子任人观赏;她觉得孤立无援,五感渐失,她已经没有力量再前行了,她想着放弃。而叶展飞表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好像刚刚那个犹如狂狮般暴怒的人和他一点关系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小兰仿佛从梦里醒来;四周的人各走各的,没有人为她们母子停留;他们在这人群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哎,就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徐小兰在心中哀叹道。
再次回到村庄已经是傍晚7点了,好在夏天的日光长,趁着天光徐小兰推着叶展飞走到回家的路上,只是这是下坡路,比上坡的时候还是省力了不少;村庄里面各种声音传来,有呼喊小孩的声音,有小孩哭闹的声音,有吵架打骂的声音,有欢声笑语声;而对于徐小兰母子二人来说,只能听到命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声音。
在千篇一律的生活中人是无法感知到时间流转的,即使生活在苦难中的人也觉得如此,他们犹如齿轮般没有目的也没有感知地转动着;转眼到了秋天,梧桐的树叶开始泛黄,身体也开始感知到凉意,而树上也再没鸟飞来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