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恨无人省

晚上洗澡，忽然发现墙上有个小洞。

小洞的另一端，可以清晰地看到隔壁男人的卧室。

我立刻裹上浴巾，堵上小洞，对着隔壁激情开骂。

深夜，隔壁414发来微信：

【@415对不起，我偷窥，我该死，现在就死。】

【图片.JPG】

1.

我“唰”地掀开被子坐起来。

微信发来的图片里，一男一女颈部诡异地垂着，双脚离地，两眼凸起，俨然已不是活人。

微信群里一片死寂。

外面也安静极了。

只有夜风拍打窗户，发出“啪啪”的声响。

就像有一双脚正踢打着我的防盗窗。

我吓得一个激灵，自嘲地笑笑，认命地打开手电筒，下床关窗。

窗外什么也没有。

我把窗子的防盗锁都锁好，路过隔墙时，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上去。

——老楼的隔音基本等于没有，我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关心关心邻居。

可奇怪的是，我什么也没听见。

话语声，脚步声，呼吸声，全部消失了！

就好像隔壁没有活物一样。

碰鬼了？

我把家里的灯都打开，咬着嘴唇打字说：【@414，我就生气哈，你明天把洞堵上就行了，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哈。】

这一句好似解开了什么封印，微信群里的消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112:【就是就是，年轻人，火气别这么大。】

304:【什么死不死的，大晚上，不吉利。】

601:【@414你没死吧？大晚上鬼哭狼嚎，还P图吓唬人，信不信老子报警告你恐吓罪啊！】

看得出来，这601的老哥很暴躁。

好在，414发话了：【不好意思，刚刚情绪激动了点，打扰大家休息了。】

414发了一个大红包。

我看到414发言，不禁松了一口气，眼疾手快地点开红包。

哦豁，250块巨款。

红包一炸，群里潜水的、窥屏的全部冒出来了，红包的金额瞬间高达一千多块！

112:【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304:【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513:【谢谢老板，老板大气！】

这句话在群里刷屏，我跟在后面点了下加一。

都是成年人了，比起金钱，什么恐吓不恐吓的，那是金主爸爸好心给我们助兴！

夜深了，该睡觉了。

我翻来覆去好半天，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在城中村里，我们这些天天忙着上班的业主并不熟悉。

只是，咱这有随手发250块大红包的土豪吗？

我点开红包，细细地数了数。

红包已经被抢了23个，共计金额10320元。

右上角，还有23/50的小字。

这么多？

他哪来这么多钱？

他不知道我们这是危楼，只有23户常住吗？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414，真的还是414吗？

我找了个没有414的群，打字道：

【你们就不觉得414不对劲？】

601回复得飞快：

【觉得啊，大半夜的散财童子，不是喝醉了就是嗑药了！】

112说：【有可能，我们报警吧。】

304说：【我们刚抢了他的红包，现在报警岂不是言而无信，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还怎么做邻居？】

原来大家都没睡啊！

我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在群里面问：

【我看那图不像p的，有没有人愿意陪我去414看一看？】

群里刷出一堆问号。

601在群里说：【不是，你说不是p的，难道414还真死了，那谁拍的照片？谁发的红包？】

此话一出，群里安静了几秒。

601又加上一句：【总不可能是414没钱装阔，等会儿装死来让我们退钱吧！】

利益相关，群里立刻刷出一片【不可能吧！】、【不太可能】、【414不是那种人】的发言。

话是这么说，可作为414的邻居，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总觉得有一双悬挂在半空的脚，顺着风踹我的窗户。

304在群里说：【@414，415在你隔壁，你一个小姑娘住着不安心是吧？嘿嘿，我去帮你去问问，明天，别忘了请我吃饭！】

我刚发出跪谢的表情包，就听见隔壁大声拍门：

“兄弟，开门开门，你有本事吓唬人，有本事开门啊！”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爬去墙角偷听。

“砰”一声，门开了，两道男声交流了几句，用的是我听不懂的方言。

接着门又“砰”一声，关了。

微信弹出消息：

304:【安心吧，414没事。】

304:【视频.jpg】

我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打个哈欠上床盖好被子，忽然看见112私信我：

【我去验了，那照片是真的。】

2.

冷汗一下子从我额头上滑落下来。

我先点开了视频，视频里，414的男主人对着镜头歉意地笑笑，非常诚恳地道歉，然后再次声明自己没事，最后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结束了视频。

我又切回与112私聊的界面，问：【怎么回事？害怕】

112回了一大堆数据，我看的头晕眼花，只懂了最后的一句：

【我是搞自媒体的，p没p图我一眼就看出来了，414的事我大概知道点，进群详聊。】

112分享【事不关己群】

我看着这群名愣神，咬咬牙，还是加了进去。

【311加入群聊】

【201加入群聊】

【512加入群聊】

……

这一堆加入群聊的名称跳来跳去，我忽然把抢红包的名单拉出来看了看。

果然，除了304、601以外，其它21个人都在这群里。

304有问题，我已经意识到了，但601怎么了？

我这么想着，就这么在群聊里问了：

【601怎么没来？】

201回复说：【这个我知道，因为他不是无关人员，看到图片上那女的没，是601他出差去了的婆娘。】

207:【我天，那绿帽哥暴躁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201：【什么绿帽哥，人家那是做生意，听过代孕没？】

207：【我去，买老婆啊！】

305:【我现在很慌，304怎么了？】

201:【看415在这呢，304没来，八成有问题。@415，什么情况？】

我如实回复道：【刚刚304来隔壁敲门，和414聊了几句就发视频报平安了，可我没听见304上下楼梯的脚步声。】

我们这是老楼房，没有电梯，每天上下楼梯的脚步声就像打雷似的，根本收不住。

201看热闹不嫌事大：【哦，所以304早就不是304了，他可能一直呆在414，做戏给我们看，是这意思吧？@415】

我不想回答这种可怕的问题，转移话题问：【@112，你说知道414的事情，倒是快说啊！】

112发了个稍安毋躁的表情包，等了半天，才发言道：

【我之前就觉得照片里的男人眼熟，刚去查了新闻，414那个男人，就是我们这楼盘的开发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飞快弹出【不可能吧？】、【开发商会住老破小？】、【他破产了？】之类的疑问。

112:【浏览器打开［链接］】

112说：【他没破产，只是亏了钱，把农民工的工资拿去抵押房贷了，结果大别墅被农民工砸了，只能跑这避风头。】

112:【浏览器打开［链接］】

112:【可能有顺便找姘头潇洒的意思。】

我点开第一个链接，网页里大概讲了个老板欠薪不还，一个农民工深夜爬上别墅跳楼，用一条命砸坏老板花园的事。

配图的老板，确实是刚刚图片里的男人。

第二个链接，讲的是老板下落不明，妻女已经全部搬到国外。

不得不说，光看这报道，我都要对着隔壁拍手说一句“杀的好”了。

可现在有生命危险的是我。

305回得飞快：【那304呢？民工兄弟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殃及我等社畜做什么？】

同样失去邻居，我怨气老大地在后面接话：【就是啊，天天加班防猝死，大晚上还得防横死！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

201也说：【@112你什么意思？他们命苦，我们就不苦？这凶手还在414里故弄玄虚吧，楼里的弟兄们，操家伙，干他丫的！】

112说：【想什么呢？看群名，这事和咱们无关，别啥事都想着出头，那304，你们知道他是什么职业的？】

305说：【这我知道，好像也是互联网行业的，他得罪这群来讨债凶手了？】

112说：【你们看新闻时，没看下面的评论？】

我又把两个链接打开，对着群里的发言看了看，发现两篇文章作者都是个叫“一只橘子精”的公众号。

而评论区里，都有一堆“心疼老板的花园”“穷比怎么还没死完”“哈哈死的好，那些脏兮兮的家伙怎么好意思爬人家的别墅？”之类的迷惑发言。

这是……水军控评？

我又切回群聊，群里已经炸起来了。

305说：【所以这304是干水军的，民工弟兄顺手把这瞎哔哔的解决了？】

201说：【干得漂亮！】

305说：【话虽如此，@415，他们走了吗？】

我说：【没听见隔壁有动静。】

305说：【为了我们的安全，我觉得还是报警比较好。】

112说：【你们都没人报警吗？［白眼］】

305说：【你报了？】

112说：【报了啊，之前我说报警的时候就报了，真等你们想起，我怕全楼尸体*都凉了。】

我赶紧问：【警察怎么说？】

112说：【说晚上出警有点慢，让我们锁好门，别乱晃，等他们来。】

我说：【那就好。】

个鬼！

我刚发完消息，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惨叫。

3.

楼上？

是601?

我立刻返回大群：

【@601，大哥，你还好吗？】

601一如既往地秒回：

【没事没事，刚刚和媳妇聊天，激动了点。［猫猫害羞］】

我盯着那个可爱的表情包看了半天。

305在小群里说：【那个601不对劲。】

112:【我也觉得，601那大老爷们，说话自带感叹号，什么时候会用萌宠表情包？】

305:【好恐怖，我不敢睡了，@415，你也一个人在家吗？来我家一起睡好不好？】

我有些心动，但理智告诉我，现在出去，说不准就没命了。

我私信她说：【不了不了，我在家等着警察来更安全。】

305:【那我去你家吧！姐妹你行行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了。】

305:【我来了。】

我默默把还没发出去的【你别来】删掉，

听着她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我的门铃响了。

外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姐妹，开开门，是我。”

我透过猫眼向外看，没看见人——305大概是蹲在我家门口的。

砰砰砰！

305很有礼貌地敲门，敲三下，停一下，压低声音说：“姐妹，快开门啊，等下要被发现了。”

说着，她在群里发了个笑脸。

我的手搭上门把，刚要往下按，就看见群里弹出消息

201:【小心，601是被人骗开门杀的。】

我按着门把的手一松。

【201撤回一条消息。】

我点进群聊，群里一片安宁。

外面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了。

“姐妹，开门啊，是我！”

“救命，我看见凶手了！”

“救命啊！”

敲门，现在已经变成砸门了，我透过猫眼，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紧张地转动门把下的椭圆，我把门牢牢反锁。

门外的叫喊声越来越凄厉：“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