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班车行驶在坑洼的道路上,县城通往村子的公路就像是被炮火犁过一般,到处都是深坑空洞。
陈铭一家人坐在整车颠簸最严重的最后一排。
父亲陈根生和母亲王燕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中间。
老旧的班车摇摇晃晃,车架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沉稳的司机熟练的油离配合,小心翼翼的扶着转向盘,年迈的发动机尽力的发着轰鸣。
车上的乘客并不多,不过除了陈铭一家之外,大多都夹着大包小包,脸上洋溢着笑容。
对于村里人来说,每次进城买东西是一件足以令人炫耀的事情。
车上的售票员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大妈,她跟着班车在这条线上走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多年下来,她将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认识了个七七八八,每次客人上车的时候都能熟络的叫出他们的名字,然后热情的聊天。
跟一个善谈的老奶奶聊完她刚上小学的孙子之后,她的目光转向了车厢最后排,一路沉默着的一家三口,她原本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暗淡。
看着脸上挂着黑眼圈的陈铭,售票员也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原本这也是一个好孩子啊,偏偏被网瘾迷了心神。
这辈子,算是毁了。
三年来,陈铭没少搭这趟车去上学,更没少被爹娘揪着耳朵扔上这趟车回家。
售票员对于他们一家的事情,也早就了然于胸。
一车人任由晃荡的车驱使着自己的身子来回摇摆,渐渐远离了县城。
道路两旁是大片待丰收的田地,在阳光底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颠簸之后,陈铭一家人到达了目的地,下车走进村子里。
爹娘走在前边,陈铭紧紧跟在身后。
村里那些刚放假回来的小孩从角落中冒出头来,对着陈铭指指点点。
在他们父母传教之下,陈铭早已成了村子中最为典型的反面教材。
走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回到了家里。
这是一间没有任何粉饰的小平层,。
斑驳的墙面上也仅仅只是刷了一层灰色的水泥灰。
一张陈根生自己雕琢的简陋小桌,和几张凳子摆在平层中间,这就是他们家的大厅了。
父亲坐在农闲时间自己做的椅子上,沉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空瘪的烟盒,夹起一根烟,轻轻点上,劣质烟草呛鼻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大厅。
自从陈铭叛逆之后,他也不知不觉的染上了烟瘾,只因为听说这玩意能压住心中的烦恼。
母亲王燕坐在父亲身边,侧着身子偷偷抹眼泪。
一阵云烟雾绕,长长的烟蒂轻轻掉落,父亲将已经抽到尾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将其熄灭。
一双有力的眼睛瞪住陈铭,“明天跟我上一趟镇子,给你报名当兵,你要还敢去网吧,我腿都给你打断!”
说着,陈根生下意识的就要操起凳子下的一根木棒。
半个手臂粗的木棒一直都是陈根生教育孩子的主要武器。
当了一辈子农民的陈根生不知道什么叫科学教育,他只知道自己小时候不听话,他爹就是这么教育他的。
一直站在大厅里四处乱瞅的陈铭点了点头,“哦,知道了。”
陈根生一愣神,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铭。
去年陈铭的成绩无可挽救的时候,陈根生就不止一次的提出要让他去当兵戒网。
但陈铭每次少不了要跟他大吵一架,然后趁着半夜又偷偷溜出去。
陈根生压根没想到这次这个逆子竟然会这么爽快的答应,让他要拿棍子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这么办了。
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还想将陈铭打一顿出气的,可没想到今天的陈铭竟然如此乖巧,搞得他一肚子的火不知道还该不该撒。
郁闷的又掏出一根烟默默的点起来,猩红的火苗迅速燃烧,伴随着呛鼻的烟草味压制着心中的不快。
倒是母亲正过身来,看着陈铭,眼角的泪痕依旧明显,不过被失望所笼罩的眼睛里,仿佛多了那么一丝丝亮光。
“行了,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吃饭,这回就听你爹的,别再碰电脑了,行不?”
王燕站起身,催促着陈铭赶紧去洗澡,自己则是进厨房准备午饭。
小小的厕所里只有两个水龙头,一个挂得比人还高,这个就是他们一家人的‘花洒’了。
费力的打开‘花洒’水流冲刷而下。
水很热,并非是他们家有热水器这种高级货,而是装修时为了方便,将水管布在了屋子外围。
装水的水管通过太阳的炙烤,里边的水也变得温热无比。
陈铭在水下擦拭着身子,打量着这个瘦小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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