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尝试中...皇权与江湖两者针锋相对,新皇暗中扶持门派以窥武林。没落正道中庐山派亦在扶持之列,掌门独女赵瑛瑛深感不安下山寻人,岂知武林终有倾覆,竟自庐山开端......(以唐朝为背景借鉴风俗人情,人物皆为虚构)
江州庐山铁壁峰,初夏。
漱玉堂前硕大一株苦楝树上蝉鸣阵阵,泉声淙淙,端的是避暑的好去处。但今日峰上寂寂廖廖,连劈柴的汉子都未见半个,而漱玉堂雕花扇门却依旧紧闭,这实在不多见。
山脚下佛门禅音遥遥飘至人烟处,偶有还愿的信女还肯踏上这青石阶,匆匆瞥一眼清泉便继续行路。
似乎世人都已忘却了,在这名山盛景之后,还有曾名耀江湖的一门剑派。
庐山派。
七七四十九路云浮剑法,尤以其中一招“阳关三叠”最为精妙绝伦,然世人只识庐山三叠泉,已许久不见有人使此剑法行走江湖。
原是自百年前邪盗莫归同时任庐山派掌门朱雀暄结下梁子,于一夜间以命相搏盗尽了庐山派气修心法,尽数焚于观瀑亭中。要知名门各派剑气相依,以气运剑、剑以养气。各派剑法相异,自然修养内力的窍门也有所不同。经此一役虽由派中能人复述秘笈加之誊写,但终究难以完全。是以一时间庐山派倍受重创,气息大伤,竟就此渐渐隐没了。
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庐山派虽再未有少年英才重振雄风,但毕竟还保存了足以纵横天下的剑法和世家声望。纵使有人垂涎,也要仔细思量其余五派,免得落个“灭派”的罪名。
上至名门望族,下达草莽匹夫,竟无一例外皆愿庐山派最好没落的再快些,来日便可正大光明地以继承庐山剑法为由上山偷师学艺,以便自身。闭封自守、毫不关心正派存亡的也大有人在,在这有意无意间,庐山派所处的铁壁峰竟已数十年未有贵客。
现今庐山掌门赵曾卓,仍旧苦苦支撑着门派体面,十余个弟子的吃穿住行自不必说,光是修缮厅堂、雇佣奴仆,他已将祖产的五百亩良田抵出去大半了。
七日前。
入夜,赵掌门将床榻下的红匣子又翻将来,翻来覆去地数那叠薄薄的银票。这银票相较他瓷枕下垫着的当条可就是少之又少,他这掌门做得倒似账房,其中辛酸滋味,免不得要长吁短叹一番。
红烛烛火明暗一跳,赵曾卓缓缓起身,他用烛台旁的银剪剪了剪烛芯。
有人竟半夜上山,已自闯进他居室左右。
赵曾卓翻身自枕下抽出一柄长剑,屏息以待。这脚步声沉稳有力、步履生威,已知他并非是派中弟子了。
此人似乎犹豫不决,前前后后摸索了半晌才寻得掌门歇处,径自推门入内。
赵曾卓的雾霏剑业已出鞘,只待不速之客踏进床帏内,便可一击入喉。脚步声却恰好停在床榻前几丈处,接着便是窸窣取物声。
“赵掌门莫要怪罪,原是兄弟们保了趟怪镖,不得不深夜闯一闯庐山才能送至的。”
这声音却是赵曾卓旧时相识,追明镖局二当家于总黎。此人凭一杆银枪保镖天下,早已家业有成、金玉满堂,怎的会半夜闯人山室,口口声声送镖?
“赵掌门若是疑心兄弟,可曾还记得青州一剑之恩么?赵公大德,小人此生没齿难忘。”
是了,此人必是银枪于总黎,世人皆知他银枪开路、行镖必至,但十五年前于青州官道口,他险些被小人毁了一世英名。那趟镖别无他物,只为一尊白面玉佛。这玉佛乃是秦王从各地搜集的奇珍异宝,送至京去为他亲妹玉昭公主贺寿。世间多见金银珠玉,此次行镖除却路程甚远时日较长,本无艰险。
半路上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散布玉佛奇货可居,说这佛面乃是参照玉昭公主风姿刻画,一见倾心。
是以江湖间各路不要命也为沽名钓誉、自诩“侠盗”人等纷纷出手,聚集在青州官道口,只为一瞥玉面真容。
银枪虽利,抵不过人多势众。
那于总黎与各路货色激战正酣,身旁早不知躺下多少人马,忽地自西南方射来四支云翎箭,或快或慢正中藏有玉佛车厢旗上,不偏不倚将追明镖局的红日招牌四角钉在车幕前。
“金银珠宝”四盗居然也闻风而动,要来分一杯羹了!
金者只窃金,银者却贪银,珠者方爱珠,但论到宝者......他非世所罕见的宝物不盗,况且这四盗每逢现身,必定仅派一人只求一物,其余三者是绝不出手的。
一时间众人都为之一怔,有好事者竟就此收手扛起兵器作壁上观。
箭快,人却慢。
日渐西沉,方从官道口前瞥见四条瘦长人影。这人影憧憧,却分毫不差,简直像是一人重影。于总黎杵着银枪养精蓄锐,抬头一眼望见这幅景象,心头又是一沉。
镖至物无,是死。镖未至物也无,生死未定。
难道真要亲手砸了追明镖局的招牌?夕阳暮色流转于银枪头上,人影将至。追明镖局今时今日想必是不能日夜兼程、直追黎明了。
玉佛若有灵,何须以命相护?
于总黎唯有握紧银杆,视死如归。那四处人影停在十丈开外,随即最末端之人继续上前。三三两两偷鸡摸狗之辈只觉面颊生风,竟身不由己地退步让道,一时间也无人敢跟上细瞧。
这四人原是身形相似、衣着皆同的。目前这位头戴斗笠面目不明,想必就是非珍宝不取的宝盗。
他也不曾看向旁人,径自向车队十二捆牛皮货箱走去。于总黎大喝一声,拔枪刺向他肋处。那人伸手轻轻一挡,银枪杆身便被震得回弹振鸣,于总黎只觉虎口一跳,枪已脱手了。
镖局手下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是以一时间众人纷纷退开,任由那人走到钉旗处。
于总黎双目紧闭,如此这般护镖不利、失玉佛违皇命,镖局上下乃至一家老小想必是命悬一线了。那边宝盗一双虎爪生风正朝箱中玉佛而去,将至未至间只见官道山头翻出一个青衫圆袍的汉子,手持长剑飞扑近来。
“唰唰唰!”
他竟在一招一式中刺向宝盗周身三处,剑法精妙古朴,一时毫无破绽。
那宝盗见人前来已兀自一惊,待汉子使出精绝一剑更是失魂落魄,哪里还顾得玉佛。他挥掌劈向剑尖,但终究因心思不及慢了一瞬,暗纹罗衫上登时多了三道血痕。
剑气未尽,汉子手腕翻转剑尖借力上挑,险些将那宝盗的斗笠挑落、使这扬名天下的盗贼露相。此击不中,那宝盗左脚蹬车施展轻功堪堪避开,自行退后数步。
“爹爹!我懂了,这招是‘阳关三叠’对不对~”,一个头戴凤纹风帽身披绒袍的女童跌跌撞撞自山坡顶滚下,拍拍尘土小步走到汉子身前。
“瑛儿多嘴!”
那女童小嘴一撇,煞是不满。
宝盗兀自站在原地,盯着汉子沉默不语。顷刻间局势竟因这人瞬时扭转,在场众人无不为此惊骇。于总黎竟看得呆了,忘却了落地银枪躬身谢礼,还是个伶俐的手下推了推他肩膀方才回过神来。
于总黎快步上前,对着汉子拂衫正欲行礼,只见得那宝盗嘿嘿一笑,声音有如铁纸磨砂不堪入耳。
“恩公侠义铭天古道热肠,于某铭记于心。”
于总黎拂衫欲跪,那汉子连忙挥掌制止,俯身牵起女童正欲离去,那女童赌气耍赖灵活避开,嘴里念道:“阿爹我不想走嘛,这么些人好生热闹...”
“好啦瑛儿听话,到了夜市阿爹买胡饼给你。”
“真的?”
女童扑朔着一双杏眼,乖乖地被那汉子背至肩上。汉子施展轻功走至宝盗身侧时,只见那宝盗压低嗓子桀桀叹道:“想不到庐山派仍气数未尽,一招阳关三叠力压群雄,谁与争锋?”
汉子一怔,随即抱拳作揖道:“阁下谬赞,赵某愧不敢当。”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于总黎恰好堪堪入耳,心思也为之一滞。难怪以自己的眼力一时竟未识出恩公的剑招,若非这一剑,自己纵死也无法挽回的。
思及此处他茫然回首,夕色如血暮霭沉沉。手下正搬动三三两两伤者,管事四处奔波查看行李损失。
一切只是寻常。
赶镖之人早将生死度之身外,只为日夜兼程。但为何心下悲鸣不已?
于总黎暗自神伤,默默拾起落地银枪擦拭。此镖送至之日,便是金盆洗手佳时。但若有朝可报恩公大德,必将持枪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