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算子

娘在生我之前，连着生了三个姐姐，我爹是我爷唯一的儿子，眼看着老李家香火不能延续，这可把我爷和我奶急坏了。

后来村里的老中医给出了个偏方，就是找一把常年劈柴的斧头，放在床底，刀口向下。

原本爷爷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没太当回事儿，不曾想，这事就奇了，没过多久，家里老母鸡孵了一窝小鸡，长成后，竟然连一只母的都没有，全是公鸡。

这个时候我娘也怀孕了。

一家人都很激动，希望娘这次肚子里能是个带把的。

十月怀胎，我出生了，还真是个大胖小子，这给爷爷激动的，老泪横流。

爷爷买了一大堆礼品，去老中医家千恩万谢，谁知，出门的时候，老中医却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把爷爷搞糊涂了，爷爷拧着眉问老中医为何叹气。

老中医盯着爷爷的脸看了一阵，欲言又止，爷爷急了，说：“老陈，你有话但说无妨，你这个样子是要憋死我啊！”

老中医似有难言之隐，扭捏一阵道：“这话说着难听，怕你生气，不说吧，又怕你那孙子保不住，空欢喜一场。”

一提到我，爷爷脸色大变，毕竟我娘能生下我，还是得益于老中医的偏方，老中医的话，爷爷不能不信。

爷爷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一大截，拉着老中医的手，言辞恳切道：“老陈啊，你有话直说就好，老哥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你帮老李家传了香火，是老哥的恩人，你的话，老哥都信。”

“老哥，坐下说，这事急了不成。”老中医给爷爷拉了个板凳，取出两支香烟，递给爷爷一支，自己划着火柴，点燃后眯着眼睛抽了一口说：“老哥，我给人看病，多出偏方，这你应该知道。”

爷爷点头，很是紧张。

老中医弹了弹烟灰，又道：“老哥，你这眼皮下面多了一块横肉，这叫卧蚕，横肉上皱纹多了些，这叫纹厌，面相里有个说法，眼下横肉卧蚕子，知君久远绝子嗣，更生纹厌多癖疵，克子无儿端的是，说的正是老哥你这种面相呐！”

此话一出，爷爷脸色顿时煞白，手里的半截香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爷爷扑通一声就跪在老中医面前，求他一定要救我。

老中医连忙将爷爷扶了起来，说道：“老哥别这样，一个人的命理虽是上天注定，但也并不是不能更改，这样，孩子满月以后，你把他抱过来，给我看看。”

“好好好！”爷爷感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回家后，爷爷一直忧心忡忡，家里为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一眨眼就到了我满月的时候，迫不及待的爷爷，一大早便抱着我来到了老中医家。

老中医一看到我，面色就是一沉。

爷爷抱着我的双手一下子颤抖了起来。

“老李，怎么个说法？”爷爷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老中医仔细的打量了我一阵，说道：“这孩子三停不均，而且下停偏长，确实不好养活，其实也不严重，只是加上老哥的因果，就麻烦了。”

“这个怎么说？”爷爷怔怔的看着老中医，眼神慌乱。

老中医伸开手指在我脸上丈量了一番后，说道：“麻衣相法里说，上停长老吉昌，中停长近君王，下停长少吉祥，三停平等，富贵荣华，三停不均，孤夭贫贱。所谓三停，发际至印堂为上辅，是初主；自山根至准头为中府，是中主；自人中至地阁为下辅，末至，自发际至眉为上停，眉至准头为中停，准头至地阁为下停。”

说着，老中医坐了下来，提起笔道：“老哥别慌，我出一方子，命可保，只是穷难治。”

爷爷激动的面红耳赤，连连说道：“能保住命，承继我老李的香火已是万幸。”

老中医有些无奈的摇头苦笑，爷爷很是不解，问道：“不对吗？”

老中医哭笑不得道：“哪里对了？治不了穷，长大后娶不上媳妇，怎么传后人？”

爷爷老脸一黑，“……”

白纸铺开，老中医沾上墨水，写下一个方子。

爷爷定眼一瞧，竟是一张白纸，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

爷爷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他眼睁睁看着老中医白纸黑纸的写了一大片，怎么一眨眼就什么都没了？

爷爷疑惑的说：“老陈，你这是变戏法呢，还是拿老哥开涮呢？”

老中医哈哈一笑道：“拿回去，好好放着，现在还不到用的时候，等这娃三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怎样看清上面的字。”

就这样，爷爷满腹狐疑的离开，老中医眼神里却闪烁着别样的神采。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这年我三岁了，这两年间，我无病无灾，活蹦乱跳，但爷爷心里一直却藏着这事儿，不得安生。

我过生日那天，爷爷一大早就披上衣服，揣着一条中华香烟，冲到了老中医家，将那张白纸方子摆在了桌子上。

“老陈啊，你卖了两年关子，可把老哥我急死了。”爷爷一脸委屈的说道。

老中医看着爷爷笑而不语，然后取出一小块青矾泡在了清水里，坐下后说道：“老哥呀，如果三年前我不给你出这空白方子，以你这急性子，能安生的了吗？”

爷爷一时语塞，凝眉一想，这倒也是，于是把一条香烟往桌子上一放，底气十足的说道：“老陈啊，别卖关子了，老哥这家当可都拿来伺候你了。”

“哈哈，好说，好说。”老中医眼睛一亮，伸手将那一条香烟收起来，说道：“还是老哥懂我，其实这是点小把戏，鸡子白调白矾刷成的纸，作铫子放在茶水里煎一下，墨水在上面写字，字迹就会隐藏起来，只需用青矾水一喷，字迹立现。”

说着，老中医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水，然后含一大口在口中，对着白纸方子一口喷去，黑色的字迹便显现了出来。

“取水獭胆，以篾子蘸画酒杯中，弃一半，服下，七日一次，服十年！”

爷爷看了看方子，又看了看老中医，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老陈，你这手可以啊，不但会看面相，还会治病，老哥服了。”

“小事一桩，老弟我会的东西多着呢。”老中医拆开中华香烟，点了一支，颇为得意的说道。

这时，爷爷把手伸了过去。

“干嘛？”

“给我一支啊？”

“想得美！”老中医在爷爷胳膊上打了一下，“我可是你孙子的救命之人，抽你一条香烟，不为过吧？”

爷爷眼睛瞪的老大，悻悻然取出自己兜里的大前门，点了一支道：“算你狠。”

老中医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嘛！”

便也是从这天开始，我从三岁起，一连喝了十年的水獭胆汁，这东西又腥又苦，给我喝出了阴影，一闻到这味儿我就吐。

就这样，过了十年的安稳日子，在我十四岁这年，忽然得了一场大病，我爸开着拖拉机连夜将我送到县里的医院，却什么都没有检查出来。

情急之下，爷爷想起了老中医，他咬牙买了一条中华，敲响了老中医家的门。

门一打开，老中医一脸坏笑的看着爷爷，点燃了一支烟。

爷爷急的汗流浃背，正待要说明来意，老中医却抢先说道：“老哥，我等你多时了。”

“这话怎么说？”爷爷当即一愣。

老中医抽了口烟，道：“我那方子只保十年，十年一到，药石难医，救你孙子不难，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爷爷心里着急，想都不想就脱口道：“别说一件，就是十件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