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说:「没有上帝也活不下去。」
作为牧师的儿子,崔巧明当然不同意。他以为樱桃如此愤世嫉俗,是因为看到人世间的阴暗面。他想告诉她,身边其实还有美好、值得信赖的东西存在。
但他发现自己错了。自从走进樱桃的世界,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之后,他逐渐相信,世间的黑阴面其实是压倒性的。
「你不知道谁对你撒谎,不晓得该相信谁好。」樱桃说:「你只要跟我一样,乾脆谁也不相信便可以了。只有自己才不会欺骗自己。」
虽说日光之下无新事,以前人们经历过的苦难,将来也会继续有人经历。但当信念崩溃的时候,我们该怎样继续过往后的人生?
全班同学对樱桃(CHERRY)都避之唯恐不及,女同学对她冷眼看待,有些男同学甚至觉得她可怕。对于他们的排斥,崔巧明觉得莫名其妙。
刚才上化学堂分组做实验没有人愿意和樱桃-组,她脸上又流露出被孤立时的倔强表情。这已经不止一次了。最后老师唯有安排她和另外三个女同学--组,那几位女同学掩不住一副自叹倒霉的表情。
“那个插班生总是在班房摺出臭脸,对人不瞅不睬。”下课后谈起这件事,蚱蜢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对身边一切那种无所谓的态度,难怪别人不肯跟她一组。”
“可能她还未习惯。”崔巧明说。“女孩子嘛,对新环境感到陌生。”
“都三个星期了还未适应?不,那不是害羞。”庄尼摇头。
“每个人都有她的个性,不能因为别人冷漠便认定对方是坏人。”
“从哪间学校转过来?”庄尼间。
“3流学校!”蚱蜢断然说:“从她刚才做实验的动作可以猜到。”
庄尼疑惑:“她是怎样溜进来的?”
“天知道。她简直是谜-样的人物。”
“我们这间虽然称不上名校,但至少训导主任不必每天放学后站在学校门口,防止混混骚扰学生。”庄尼摇头。“胡乱收生的结果就是令到校风败坏。”
蚱蜢呵呵笑:“看来班主任又得掉落不少他珍爱的头爱。”
“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为什麽对她这麽偏见?”崔巧明忍不住问。
蚱蜢说:“有些人天生正是具有这种气质,一种负面到极点的气场,叫人不敢接近,看来她正是这类人。你有跟她说过话吗?”
“没有。”
“你不妨试试跟她交个朋友,就能明白我的意思。”蚱蜢认真地说。
“下次化学堂乾脆让崔巧明跟她-组好了。”庄尼打趣。
“不必了。”崔巧明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虽然跟樱桃无仇无怨,不过一想到她凌厉的眼神,摆出兴趣缺缺、索然无味的姿态,彷佛自己不属于这裡,不是班裡一分子。崔巧明便衷心希望不要跟她有任何关联。
蚱蜢忽然转头瞪崔巧明一眼:“提起刚才那个实验,你差点搞垮了。”
被人这麽一说,崔巧明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蚱蜢没有及时阻止,他差点就把试管裡重要的化学液体糊里糊涂倒掉,他根本不晓得那支黄色液体是什麽东西,把老师气得的头顶冒烟。
“如果拖累了我的分数,我绝不放过你。”蚱蜢兕巴巴恐吓崔巧明。他化学科的成绩全级考第一,全靠这一科来拉高名次。
“我根本搞不懂那些是什么东西!”“去你的!管你是不是一窍不通。再乱搞,你便真的要跟那婆娘一组。”
庄尼笑著打圆场:“现在没有事了,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的出色表现弥补了你们的不足。”蚱蜢说得理直气壮。崔巧明和庄尼立即附和,这才让蚱蜢消了气。
三个男生很快转向另一个话题,还未走到巴土站,崔巧明已经把这个令全班同学不快的插班生忘记得干净。
“唉,我答应了男友去他家弄布丁给他吃的。”
樱桃在崔巧明面前看看锿,一副不耐烦的语气。崔巧明不吭声。樱桃坐在自己座位,不看他一眼,无聊地看著窗外。
崔巧明板著脸坐在教师桌上,纳闷地听著外面篮球场上传来的吆喝声和拍球声。空荡荡的课室裡只有他们两个,两人之间隔著好几排学生桌椅。
“你们都觉得是我错我没所谓。”隔了半晌,樱桃忽然自言自语:“我只想知道几时才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这已经是个半小时裡她不知第几次抱怨,他终于忍不住反唇相讥。
“如果不是你动手,现在称男友已经把祢做的布丁吃个精光。”他冷冷地说。
“因为她是女班长,所以你们都偏帮她。”
“每个人都偏帮她,是因为妁掴了她一-巴掌,而她没有还手,不是吗?”
她转过头瞪著崔巧明,反驳说:“她只是不敢还手,没有还手和不敢还手完全是两回事。她只懂得利用眼泪来博取同情。”
崔巧明暗自摇头,对她的不可理喻忍无可忍。
樱桃众目睽睽之下掴了女班长一记耳光,班房的同学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却仍然强词夺理。这种人倒是第一次见识。
毫无防备的女班长挨了一巴,楞在当场,抚著左颊,眼泪不自觉流下来。见到这情景,班房裡的人顿时义愤填膺,一发不可收拾。
崔巧明没有亲眼看到,当时他正在操场打篮球,跟队友作最后集训。不过碰巧因为他是男班长,所以事情也就变得跟他有关。樱桃除了被记过之外,还要罚留堂,由男班长负责监察。换言之,他也要留下来..
这时操场又传来一-阵欢呼声。崔巧明心中一紧,气氛似乎非常紧张,不知是哪一方得分了。
“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樱桃又再喃喃地抱怨。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没有你那一巴掌,现在我会在操场上高高兴兴地打篮球。”他的意思是;你的行为已经连累到无辜的人,难道还要狡辩?
可是樱桃的回应却是一句:“你干什麽跟我无关。”
崔巧明气得说不出话,终于明白樱桃为什麽令人退避三舍。想到班主任略秃的头顶。崔巧明心裡嘀咕:蚱蜢的直觉倒有几分道理。
“事实钲明,没有你我们班也一样会获胜。”蚱蜢说。
“在班房裡你听到吗?最后获胜的一刻我们得到全场欢呼。”庄尼也显得很兴奋。
崔巧明当然听到,当时他正无奈地猷在课室裡忍受樱桃的冷言冷语。心裡一-阵失落,本来那些掌声和欢呼声也属于他的。
“哼,你终于体会她的可怕是不是?”蚱蜢-脸不怀好意。“我就知道跟那个插班生沾上边一定没有好结果。”
“没有那麽可怕。各人有各人的性格,你不能勉强其他人和你合得来。”崔巧明说。
“受尽奚落仍然袒护别人,果然有豁达胸襟。”蚱蜢的语气不无嘲讽。
“被欺负仍然默默忍受,谁叫他是牧师的儿子!”庄尼说。
“跟我父亲无关。”崔巧明反驳,但他的语气软弱无力。他父亲是牧师,这是其他人或多或少觉得他与众不同的原因。听到他父亲的职业便立即另眼相看,认为牧师教育的子女一定比其他人来得品行端正。
牧师本身拥有高尚的品格,耳濡目染之下,子女还会差到哪裡?
崔巧明觉得很不公平。难道因为父亲是神职人员,便得满足别人更高的期望吗?
简直是偏见,他反而觉得自己和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分别。圣经教导不能贪心,但他小时候也会背著母亲偷偷拿糖果吃、撒过谎、羡慕朋友那辆脚踏车、在学校和同学吵架后内心会忿忿不平。
别人的期望最终成为压力。如果只是普通的孩子该多好,可以随心所欲。像蚱蜢那样口不择言,随意咒骂.....
他摇摇头,咒骂人于事无补,我们应该宽恕,就像天父宽恕我一样。去年遣失了妈妈的手提电话,她只叮嘱要小心一点,并没有骂我一句。
这种理性又认真的个性总是左右他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