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之境：被砸死在17岁

王小绮一直觉得自己是顶失意的人，好不容易经过两次高考才考上的大学，是位于西部、空气质量全年排行榜倒数的l市的普通学院。2011年9月1日报到，大概9月3日就开始萌生了“大学好无聊”的念头，为什么不是隔天就对大学生活丧失了兴趣，因为9月2日看到操场上篮球队员戮力鏖战时青春又迷人的手臂线条，又感觉生活是充满活力与动力的。

4月的天气已经逐渐热起来了，王小绮站在宿舍楼下等着同班同学兼好朋友孟大雁，想穿过操场去西门的小卖铺买点雪糕降温。新落成的大学城校区干净又热闹，云朵聚集成一大片不规则的形状，小绮眼看着它们慢慢移动，带着凉意的风牵着她白色的连衣裙微微抖动。

大雁真是磨蹭啊，小绮想。大得恰到好处的眼睛眯起，有些急躁地看向宿舍门口，却没有看到孟大雁蹦蹦跳跳而来的身影。

孟大雁神经兮兮又乐天派，跟她在一起总是感到开在心上性格孤僻的小洞，被大声打哈哈的玩笑填补了起来。大雁不怎么学习却成绩很好，吃很多饭但都不长胖，大雁明白地知道自己身上的特性，所以一直保持着学习好跟苗条的特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大雁给小绮写了封信：“希望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大——”王小绮正准备用百分之五十的声音呼喊大雁，她总是这么慵懒又漫不经心地，觉得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到要用尽全力去做的地步。“雁”还没有叫出口，就感到重心不稳，身体被一个重物压制向下，还没有弄清楚这股力量从哪个方向而来，王小绮在直立状态瞬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砰——”。

“有人跳楼了！”“压倒一个人！”“快打120！”各种声音汹涌而来，原本清净的春日午后突然鼎沸，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秒，王小绮的视网膜留下了大雁朝她奔跑而来的影像，她感觉身上重重的，头上热热的，然后沉沉地陷进了水泥地面。

“怎么还带走一个？”一个钝钝的男孩子的声音响起。

王小绮朦胧中听到这句问话，想循着声音的来处使劲睁开眼睛、用胳膊撑起身体爬起来，却发现怎么也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无论是五官位置、身体重量还是之前头上那股暖流。

“诶？我这是...到底是怎么了？”王小绮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还是仅仅是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我在哪儿呀”。

“你已经死了，跟我一起死的。”钝钝的声音又轻轻响起。

王小绮在两秒钟之内反复品味了这句话千百次，就像是cpu快速重复处理输入的指令那样思考，但不幸的是这台电脑宕机了，死了、和我、你是谁、最重要的是——我怎么死了？小绮的大脑处理不来这种突发状况，只缓缓吐出一个“啊？”。

“这里是无界魂处。”如果声音有形状，这个声音是钝角状的，不清亮不沉闷很沉稳。拥有这把声线的男孩从远处缓缓走近，单膝跪地伸手轻轻拨开什么东西，像是用手撩开迷雾。触摸过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忽明忽暗的线条形状，那是小绮俯身倒在地上的样子。白色裙子逐渐显现，大片的白色上沾着凝固的血渍。

王小绮随即感受到自己身体知觉在慢慢恢复，心脏开始跳跃、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流淌、开始听到自己的呼气声，眼睛也试探性、小心翼翼地张开，在暗黄的灯光下，她像刚长出来手似得一直凝视着右手五指合拢又散开。全然忘了抬眼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和面前的男孩。

“连累你了，不好意思。”男孩开口。

“你马比谁呀？！”小绮终于肯观察一下周遭，情绪终于被激发，顾不上刚刚好点的身体，大声咆哮“什么死不死的！我不想死！”

“2012年4月4日下午4点整，我跳楼，你正好站在我的落地点，接着...你被我带到了我的无界魂处。”他冷静地复述着。

“接着...我就死了？”小绮瞳孔骤然放大，茫然地看向男孩，涣散的眼神里溢出的失意像是涨潮似得吞没了她刚刚燃起的斗志。穿过男孩厚实的肩膀，小绮看到远处点点星光和夜幕下如国画写意手法铺陈展开的山峰起伏线条，看不真切。他们站在高速公路的一盏昏暗路灯下，一个圆圆滚滚的影子旁立着一个纤瘦的影子。除了他们以外，这个地方再没有其他人。小绮想可能这是大雁发明的新的整蛊手法，这个长得还凑活就是有点胖的家伙是大雁找来当演员的，可是头上传来的阵痛和腿上蹭破一大块皮肤而裸露的溃破伤口，还有闭眼前的宿舍楼快速转换成荒郊野外的场景，让小绮也相信了百分之九十。其他的百分之十，是周遭的场景没有神话故事里的黑白无常、奈何桥跟孟婆汤。

“应该是在弥留之际。”男孩纠正了一下，也算纠正了之前自己的说法，“但也可以这么认为，快了。”小绮百分之十的希望碎成了渣子。

白色裙子还在飘动，但小绮失去了下午去买冰激凌时候的开心和期待，现在在一个没有人气、说不通名字的狗屁地方和一个看起来郁郁寡欢的胖男孩面对面站着已经够惊悚，更惊悚的是被告知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

小绮想着这17年间的过往，马上就快要吃上的18岁生日蛋糕，每次就算是绿灯走在斑马线上都要来回转头20余次以确认自己安全的严谨作风，怒不可遏和伤心失落从心头溃坝，她跳起来双手朝着男孩的脖子聚拢，大声喊着：“我要你偿命！”男孩闪躲着，边趔趄边冷笑：“我这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你踏马不躲着点儿人！”小绮扯着喉咙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