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零在暴风雨夜里的爱恨情仇,不如随着阳光普照一同消散。
“夫人生前给您留了一封信,少爷……”管家的声音打断了他。
安城抢过来,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莫痛苦于结束,所有结局皆为新的开端。**,安静。”
但如果,所有羁绊都可以这么简单的解决就好了。
当她睁眼发现自己成为了他的阶下囚,命运难逃,兜兜转转终究是他。
床上的身影剧烈起伏。
不知时间,她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她去拿床头柜上的闹钟看时间,9点,然后看到了放的整齐的离婚协议书。
安城已经签字了。一支纯黑色的钢笔放在纸上,等待她的落款。
她笑得苍白,有些迷茫。好像啊,阿城每次回到这里都只会干一件事,好像他从来没说过爱她,甚至没有过多的交流。她算什么,和窑子里只晓得张开腿营生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她签字了。然后吞下了阿片。她曾想过会以比较安静的方式死去,比如上吊,或者割腕,但是她就是任性,就是狠了心,选择了最直接、最鲁莽、没有任何后悔机会的。
“快报!快报!”报童走街串巷地喊,在喧闹的街市里,人人都听到,“跳楼啦!有人跳楼啦!”
几个人黄包车夫聚在一起,“呀,还是个有钱人呢!在新租界,那个地方我去过喔!里边的楼修的好靓的!”
“哎哟,那这好端端的跳什么楼啧,是哪个老板军官的夫人呀?”
“正经夫人哪个跳楼吗,一定是养在外面的那个啦!”
茶馆里几个喝茶的人聚在一起,改良中山装穿的整整齐齐。其中一个呸了一口茶叶,“哇,都要打仗啦,大粤都的人都在关心什么啦?啊一个不知道谁的情人跳楼啦,也算得上什么新闻啊?”被吐出口的茶叶蔫巴在裂了缝的木头桌子上,又随着一声叹息被拍下来的手掌震颤。恨不争气,恨无能为力,更恨只能坐在茶馆里叹息。
“欸,我看,这个好像是安老板的夫人呀……”“是吧,我在一次商会上见过她喔,她和安城一起来的……”其余几人低声讨论着。
另一个得了报纸,戴上眼镜,呀,真的是呀……
大粤都最大的舞厅里,安城坐在最暗的角落的沙发上,舞台上是红玫瑰的靡靡之音,舞池里是数不清的身躯扭动,肥胖的和窈窕的搂在一起,瘦弱苍白的也抱着丰腴的。这就是1929年的大粤都,最是花花绿绿,梦里不知归宿的新新世界。
因为和江宁离婚了,他的心情很好。点了只烟,看到杜老板过来,碰杯,微笑。
突然来了一个不知死活的记者,没有章法地乱叫着:“安城!你知道现在北方乱成什么样子了吧!城外有多少北方的难民,乱成什么样子了!你身为副司令却毫不作为,开洋场取乐,你个王八蛋!”“国难当头,隔江犹唱后庭花,你发国难财!”手下阿丁马上招呼人架起这个记者往外轰。
“畜生!”“不是人!”“汉奸!”“走狗!”记者仍在叫骂。
一番打斗,或者更详细的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记者单方面挨打。他斜挎包里的报纸被扯出来,落了满地。
最上面的那一张,正是今天的都市快报。
“城东落霞街38号发生一起跳楼事件,死者女,身穿黑色衣物……跳楼女当场死亡。”
当安城的目光落在今日报纸上。
他不用听更多的消息,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她。
红玫瑰看见了这边,怕杜老板生气,马上走下台来,妖妖娆娆地攀着杜老板,“杜老板,最近在干什么呢?最近新学了一首歌,你都不来,白费了一番心思呢,来了光在这里和安老板喝酒呀!”“听说明年有个电影在沪都公映喔,有声音的那种!”“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呢,我也觉得我不要听风就是雨的,前几年也说要从美国那边引进呢,结果还不是没有啦,谁知道要什么时候啊……”
没心情再呆在舞厅了,越是吵闹越是烦。骗人吧江宁,怎么可能。
木木然回到家宅,脑子里很乱。
厨房没人,卧室没人,厕所没人,花园里得秋千上都不见有人。她最喜欢在秋千上晒阳光了,一边荡秋千一边看书,他看得到她鬓角的绒毛,浅黄色的。好似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是一个温暖的午后,她坐在秋千上,给自家的狗读故事,也不管三个月大的小狗崽子听不听得懂。
“夫人生前在饭桌上给您留了一封信,老板……”阿丁的声音打断了他。压在陶瓷炖盅下面,里面是党参黄芪炖鸡,很香浓,少爷最喜欢的,不过现在汤有些凉了。“看来夫人生前还去了一趟菜市场,买回来两味药材和乌鸡,厨房还有剩余的材料……”
话音未落,安城抢过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着:
“我知你心有大志,不想拖累你,你别挂著我。再会,安静。”
安静,很久没人这么称呼他了。在来大粤都之前,他的名字叫安静。那个出生在肮脏又潮湿的老巷尾街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歧视与暴力的安静。
1929年的立秋,听闻安夫人离世,先吞了阿片又跳了楼的。安城脸上的笑越来越多,在商场上的觥筹交错,在谈判后的纸醉金迷,他笑到几乎要忘记怎么笑。直到一天阿丁对他说。
“少爷,你想找回少夫人,不如去‘鬼市’看看吧。”
“听我阿婆说的,用那些阴人最需要的东西去交易。凌晨开市,天亮散市。就在百觅区老街那边,拆迁的那条街……”
阴人最需要什么,阴功。阳寿就是阴功啊。
安城笑了,没有回答阿丁的话。
1929年8月19日。大粤都地方时六点整。太阳刚刚要升起,阳间的气息最弱。阴阳交杂,行人没有影子,谁知道是不是鬼呢。有一秒钟,大时钟不走了,定住了。
1989年8月16日。阔州地方时十八点整。妇儿安乐医院新出生了一名女婴,取名黄欣荣,乳名细妹。黄老板晚年得女,黑天鹅高级餐厅的庆生宴席摆了三天三夜。